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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秋。
台风离境之后，依旧是时晴时雨，最近的天气便是如此。走在被雨水打湿的城市里视线总是显得模糊，灰蒙蒙地雾气在这里缭绕不散。江南这个地方，整整21年，一方烟水如故，手边却早无故人，故人已经离开，与台风一起。
常州，从很多年前开始我就坚守在这座空城之中，裹着雨后微凉的风站在天台上点燃一支烟，眯着两眼在青烟缭绕间俯瞰脚下的土地，霓虹初上如群魔乱舞，映衬着人们聚合离散。
在黑夜里安静抽着烟同时在沉淀自己的心情，随后，我想我应该是露出了一个静谧的笑容。
你好，我叫夏臣。
我说：浮华落尽叹枯荣。
Part one 〖停滞不前的——是苦、是悲、是痛处〗
我喜欢这样一种女人。
长直发，白面、素颜，着麻布长裙，露出漂亮干净的半截小腿和柔和流畅的脚踝线条，最关键的，要穿帆布鞋。说到底有些心偏纯系，倒也不是有多贪恋那几两白肉，事实上对浓妆艳抹的漂亮女人也并不排斥，但总觉得世间妖娆景色在女人身上体现得尤为明显，潜意识里还是希望干净一些。
对人心，对人性，对世界。
对面音乐响起来的时候，我还踟蹰在大街，坐在城墙的某一头看着酒吧街来往的车辆和女人——遍地的高跟鞋与“嗒嗒嗒”的清脆节奏，她们高傲着姿态在我面前匆匆走过，踩着厚实安稳的大地，却仿佛要踩断它的脊梁一般。也许是在一瞬间乱了思绪，那些妖冶的面容背后是怎样疲惫不堪的内心，在夜晚浓郁的墨色中，因为害怕蔓延而出的寂寞而不得不栖身于霓虹之下，而后终于被灯红酒绿趁虚而入，徘徊于陌生和熟悉之间的暧昧，无处逃匿。我猜测着那些觥筹交错与欢声笑语间流露出来的嫌恶和腻烦，她们犹如蝴蝶般轻盈美好的身段在夜色中显得迷离而遥远，蝴蝶很美，但它们同样也脆弱得不得不靠华丽繁复的外表去欺骗整个世界，从而寻求那一点点的自我保护和慰藉。
她们翩然而至，却终究飞不过沧海。
第二支烟点得不急不缓，在几个漂亮女人走过去之后，我看到穿着校服的女生。看起来刚刚晚自习结束的样子，背着一眼望去就觉得很重的书包从马路的另一头走来，拉近的距离让我看清了她们的容颜，哪怕已是入夜也格外朝气蓬勃的脸，她们在霓虹下谈笑着踱过来，避让开一张张的时尚妖媚的面容，素淡得仿佛与整个夜晚格格不入。
“啊啊，还要背书的，英语老太婆真的烦死了！”
“哪有我们麻烦，数学老头还说明天要当堂检测！”
从对话里分辨出是不同两个班级的好友，并且也许会倒霉地复习到很晚。那些真实的表情是多么让人怀念，记忆的顿点便是永远触手难及的遥远片段，她们肩上的重量有多少呢，10斤？15斤？可明明细瘦的肩膀却丝毫不感到重量般挺直了脊梁，她们就那样简简单单地从我面前走过，欢愉地回顾着今日的校园生活而压根没有去看这繁华错落的街，以及正在注视着她们的我。然后我才注意到对面踩着高跟鞋的漂亮女人忽然停了脚步并将目光投向这里，在触及到两个学生之后便像烫伤了一般慌忙收回了视线，同时她注意到了坐在街边长椅上的我，但也不过是匆匆一瞥后便钻进了MT酒吧。
那个瞬间，我想她的眼神也许跟我一样疲惫落魄。
我们都明白，真正沉重的并不是有形的重量。
笼罩在城市上空挥之不去的厚重浓云，似乎标示着整个九月都会浸泡在雨季的阴郁之中，伴随着这样的氛围，披着光鲜外衣的兰陵城在风声的呜咽下略显单薄，它默默注视着脚下的子民，掩埋在繁华之下的苍凉正被这浓郁深沉的夜色一点点剥离，城市，正在还原其应有的本质姿态。
Part Two 〖因被流放故土而深感荣幸〗
巨大的洪流在这里攻城略地，我们的距离在这场纷扰?a href=http://www.ccc36.com target=_blank class=infotextkey>性嚼皆叮氩灰叩锰叮遗伦钪障Р患模钦鍪澜纭?
——
风声拂过耳际成为遍地的空鸣，发丝扬了起来，指间的青烟乱了、散了、消失不见了。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习惯于这种空荡荡的感觉。那个时候我大概是坐在阁楼透过角窗向外望，幽暗的背景与外面黑压压的世界浑然一体，我被包裹在里面。无止无尽的黑暗传递着温暖和沉寂，叫人沉溺其中，难以自拔。
我想我是个极度享受寂寞的人。
又是一年，潮湿的空气里满是微凉的风，9月，在这段大家都倍感忙绿的时间里，我已经不需要再去学校上课了。塞着的耳机里满是音乐，搬过太师椅面向阴郁的天气，轻轻摩挲着手里的咖啡杯，任凭风声在衣襟间来回拂动，衣着单薄，但指间温暖。
我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从城市的一头搬到另一头一切归零？那不是搬家，而是一场盛大而歇斯底里的决裂，如裂锦般清脆的声音撕扯了我们的每一寸血肉，最终与所有的亲情诀别，拖着血淋淋的破败伤口卷了铺盖逃离灾难。
我叫夏臣，因为我没有自己的名字，或者很早以前有过，但那是在被流放之前，就像电影里最老套的桥段，被若大家族遗弃了的子嗣，失魂落魄漂泊在城市的任何一个角落，成为人间的一缕游魂，没心没肺的流浪汉，蓬头垢面或者更加糟糕地抱着膝盖蜷缩在明城墙。城市的奢靡炫彩容不下一个孤魂野鬼，但城墙可以，它就像一个宽厚仁慈的母亲朝每个城民张开怀抱，如秋风般微凉的青灰色石砖厚实又安稳，那种无以名状的东西，是叫归宿。
你在这里守望了多？这么多年了，为什么你的兄弟姐妹都离你而去？
既然是这样，那我们作个伴可好？
我把额头抵在上面，慢慢合上了眼。
也许没人会记得城墙上的诗句，那一首浦源的《西城晚眺》已经存在了千年，它不曾出现在学生时代的任何一本语文课本，只镌刻于兰陵城的城墙石碑，在这段不长的城墙走道上，对着往来过客无声轻诵：
官柳犹遮旧女墙，角声孤起送斜阳。英雄百战成寥落，吴楚平分自渺茫。寒烟带愁离塞远，暮江流恨入云长。古今天地谁非客，何用登临独感伤。
古老厚重的城墙深藏着这座城的历史底蕴，它守护着悠久的过往继而与我们共同守望着未来——沧桑变化不过过眼云烟。千年前，先人已给我们指明了方向。
两年以后。
依旧是夏臣但又不是夏臣的这个人。衣着光鲜背着巨大的黑色摄影包走在城市的每一条街，肆无忌惮同时又表情枯燥，与仅剩不多的家人生活在一起，微笑着看着身边的人们来了又去。
在我的心里，还保存着一个肤色苍白手指修长的，在阴霾的天气里抬起脸朝向六万英尺的天空，灰蒙蒙的尘埃撒了一脸，在黑色的瞳仁里慢慢散去，那里存放着情绪，感情，以及，一点点的怜悯。
然后，当阳光透过厚重的浓云播撒下来，一切都会回来。回归至虚无又纯真的原点——光照下干干净净的影子被拉得老长，纤尘不染的白T恤变得几乎透明，逆着光，身后的风声扬起了头发，丝丝缕缕晾晒在夏季绚烂的色调里。
那应该是很美好的画面。
感谢你们陪伴我的所有时光，不论你是谁，我爱的，我恨的，爱我的，以及，一心想我离开的，非常、非常感谢你们，给了我如此枯燥又充实的人生，阴郁又满心阳光的两面。
这就是世界。我无法改变，但我必须为此改变的，这样的一个地方。
周而反复的日子里，还是习惯在凌晨昏黄的路灯下点燃一支烟，然后走在一条半寒半暖的街，轻轻抚摸着雨季里潮湿的城砖，感受那份来自遥远历史洪流的包容和温暖。
我慢慢闭上眼。
Part Three 〖终之未终〗
入秋，微寒
整个城市唯有细雨绵绵，
以及——
细语、绵绵。
